慕良珺

【谭陈】琉璃树

 @致力于放飞自我 趁着还有几分钟赶紧艾特也许是超严格的饼~

雷点预警:巨大年龄差及OOC

城市原型来自武汉

私设多如晴川桥下的武昌鱼

妈妈你看它们正在过江呢

别怕。


BGM:无问

 

 

那条被广泛写进公众号的文艺小青年聚集地的老街整体搬迁的前两天,我去那儿寄了一封信,收件人那一栏我想了很久,还是填的你的名字。

 

我去的时候,那家店才刚开门。老板惺忪着一双眼睛来给我开门,像往常一样倒了杯柠檬水。我扭头看了一眼十点了还睡眼惺忪的老板晃晃悠悠地走出去,把看造型至少放了有十年的信箱收进来,哗啦一下倒在我面前:“你慢慢写,我先把十年前的寄出去再说。”

我指了指他那条深灰色的涤纶大裤衩:“换一条吧您嘞,油腻中年男的形象收一收,才会有小姑娘一边红着脸写信,一边掐着嗓子问你叔叔十年之后我真的能收到吗?”

老板踹我一脚,温热的柠檬水汽在恰好的温度里翻腾。

街尾有一座小教堂,红砖砌起来的高塔二战的时候被轰炸机毁掉一半,剩下的另一半掩盖在疯长的杂草里。

无论多么荒芜的痛苦,所有的伤痕总有被抚平的一天。

抚不平的也能用其他的什么掩盖掉。

 

 

毕业那年我正赶上全年水逆。

简历投了十七八家,最后录取我的竟然还是后来上了新闻的传///销组织。

幸亏那封面试通知被当做垃圾邮件自动删除了,不然这会儿我可能得在监yu里追忆似水年华。

找不到工作又不能啃老或者吃软饭,只能舔着脸,美其名曰入股地找关系还不错的富二代朋友借了十几万,开了整条街上第一家慢递咖啡厅。

那一年的后半年几乎没有任何生意,电费水费煤气费一交,就剩两个馒头钱,还得撑月末最后的三天。年终结算的时候朋友非常仗义,说是那十几万不着急还,但不能借更多了。

我非常明白,谁家钱都不是天上飘下来的,况且我这朋友实在没有扮演“天使投资人”的天赋,他最多就是个天使,后三个字的名称投谁谁垮,资谁谁倒。

事已至此,金盆洗手也算是放万贯家财一条生路。

毫无办法的时候,我动了爹妈给的一张卡。按照他们的说法,里面是攒好了给我留的老婆本。我盯着那张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建设银行储蓄卡,咬牙切齿地想:老子现在都活不下去了,哪个不长眼的敢嫁给我啊?

街附近就有一个ATM取款机,我都没敢查账,闭着眼睛输密码,把朋友的十几万先还上,想办法把店盘出去,好男儿志在四方,大不了砸锅卖铁重新找工作呗。

上午十点钟,阳光很好。为了省电费,我把咖啡厅里的灯关了大半,你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在试图把柜台上那一沓宣传单找人论斤卖掉。

没记错的话,那个年头,刚刚兴起穿校服。宽大的运动服往身上一套,不用五米开外,往旁边走两步,除了爹妈谁看了都能雌雄莫辨。

但你不一样。

没有为什么,也说不上具体是哪儿,但总之就是不一样。

现在想想,喜欢你大概就是从垂涎你的美色开始的。

这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你推开门进来,阳光给你镀了层金边,毛绒绒得好像童话里那个不谙世事的小王子:“您好,我想寄一封信可以吗?”

卧槽,这个世界上还有声音这么好听的小崽子?

我想起那张扔在雀巢速溶旁边救命的建行卡。

谁能告诉我,如果现在冲进银行嚎啕大哭说转账错误还能追回来吗。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上你了。

抱歉啊,在爱上你之前,我并没有爱上过其他任何一个人。

 

 

水逆了整整一年以后,我终于在翻年的一月起死回生。

一所省重点中学从城市的另一端搬来,救活了我这个靠老婆本里还剩下的三四万块钱苦苦支撑的慢递咖啡厅。

我把这一切归功于你,否则说不通为什么从你在我这儿消费了一杯雀巢速溶1+2以后,隔三差五就有好看的小崽子们过来寄信外加喝饮料?

那一年我差点就把你的照片印出来,贴在柜台一角的来福脸上。

来福是你买来的一只小狗雕塑,旁边是开业的时候,富二代朋友送的招财猫。

他差点就给我摆一尊关公像你知道么?

要不是我大义凛然,这会儿来福可能就不能叫来福,怎么也得叫张飞了。

为此我免单了你所有的咖啡钱,每天看着你放了学就推门进来,坐在靠近柜台的那张桌子上写作业,堆满的课本里从语文到素描,从数学到色彩。

那阵子我几乎算是重新陪你学了一遍高中地理,从向阳坡背到针阔混交林,从太阳直射点算到太阳高度角。

窗外下了十几年不遇的大雪,你在绒绒暖气里握着专门留给你的玻璃杯朝我笑,虎牙磕在杯沿上,像一只不识人间苦的小狐狸:“想吃冰淇淋。”

我把柜子里剩下的奶粉和草莓,以及冰柜里铺满的冰块一起扔进果汁机里:“没有冰淇淋,吃点儿刨冰得了。”

轰鸣声里,我看见你的眼睛。

寒潭出利刃。

我要把全世界的风霜刀剑和惊涛骇浪都留在身后,我要你只看见普通人平凡而卑微的一生。

我要你只看见我。

 

 

我这一生里,也是真的过过几个很好的日子。

周日下午学校放假的时候,我就走去两站外的画室接你。

我隔着落地窗往里看,画架是木质的,石膏像摆在正中间。

你偶尔舔一下唇,然后又非常认真地蹙起眉头。

我不想骗你,亲爱的。

那一刻我告诉自己,妈妈,我是真的爱他吧。

灯火弥漫上来的时候,你从那间画室里走出来,我夹起你画了一半的素描,领着你往回走,等你把剩下的一半画完了,就关上店门带你去江边看风景。

芦苇长得很高,你窜进去除非我上了天不然怎么也见不着影子。

所以导致后来无论跟谁一起去,只要进了江滩那片芦苇荡,我就习惯性地去抓你的手。

骨节分明,细长又精致。斧凿刀刻地带了点暖意。

我们会靠在没有人的江堤上看江面,世界第三大河流在不远处蜿蜒。采砂船轰隆着从远处过来,我点燃烟盒里倒数三支。

我们不说话。

 

 

等到你升了高三,我就很少看见你笑。

那段时间我比你更焦虑。后来朋友见了,一边挤兑我一边吐槽:提前养儿子啊你这是?!

你偶尔进来倒杯水,听到以后只是露出一种很迷茫的表情,我有点慌张地呼噜一把你的头毛,外强中干地吓唬你赶紧给我写完作业滚回去睡觉!开灯不要钱吗?!

我知道你不怕我。

没人见过深夜十二点还在营业的慢递咖啡厅。

隔壁新开了一家做手工牛皮制品的店,老板听说是个很有阅历的人,只不过有个非常不好的习惯,早上十点多还穿着件深灰色的涤纶大裤衩和一件白T恤,打着哈欠看来来往往的人。

我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在半小时以后,西装革履一脸社会精英的样子来教别人做钱包。

但我看他最不顺眼的还是他动不动就嘲讽我,哎呀,你是不是还要把他写过的草稿纸拿个画框裱起来,挂在二环入口。

我说不,买不起那块广告牌,太特么贵了。

我说等我有钱了,先给你买一盘新颜料。

我从不问你的父母。

你也从不问我的过去。

整条街外被贴上一层幻想的花团锦簇和岁月静好,我们在其下偏执又小心翼翼地活着。

 

 

几个月后的某一天,我收到一沓从英国寄来的厚包裹。

漂亮的花体字印在背后,上面盖着伦敦的邮戳。

我以为你会很高兴。

可是你没有。

你慌慌张张地把它藏到背后,我隐约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从铺满英文表格的桌上找到一小块空地,把第一杯卖出去的雀巢速溶递给你。

我应该替你高兴。

可是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失落。

我摸了摸你的头发,撑起嘴角跟你说快去写作业。

你手足无措地看着我,说学校是家里人给你选好的,说你们在诺里奇有了自己的新家。

你没有告诉我你后悔了。

幸好你没有。

世界是一个庞然的怪物,偶尔露出嶙峋的尖锐毒刺。

我们只是一厢情愿地把它当成铠甲。

 

 

你走的前一天是个周日。

下了素描课我给你递过去一杯温热的雀巢速溶。

你没说话。

正是涨潮的时候,江滩的潮汐淹没了我们常去的芦苇荡。

不过没关系,明年还会有全新的生命力。

我们一路走回了那条街。

小教堂门口的草丛里升起了萤火,我废了好大的力气也没学会成年人的举重若轻。

烟盒里还剩最后两支。

我抽出一支来点上,火星刚刚亮起来的时候,打火机顺着水泥墙落进草丛里,万籁俱静。

我看着你从我左手的烟盒里拎出最后一支,佯装镇定地叼在两颗门牙之间,没想过下一步动作。

你的表情里有一种我不认识的清冷和淡薄,只是偏过来的时候,整个身体的阴影几乎都要压在我身上。我有点瑟缩,惶恐地想要往后退一步。你却扶着我的肩膀,用燃着的火星点燃自己唇边的一卷烟草。

尼古丁和焦油的味道在两个人之间弥散开来。

月光朦胧,我对着教堂顶的那个十字架虔诚许愿。

神啊,请让我在每一个单程的四季里爱你。

 

有的人。

见过茶米油盐的人间茶饭,最后还是要回到他烈火烹油的繁花似锦里去。

你出发的那一天早上,我从衣柜里择出一整套西装来穿上。

三一结却怎么也系不好。

抽屉里有一枚素面的戒指,上面附着了我这段时间全部自食其力的艰难岁月。

我拽上领带和戒指,跑过整条街道去对面打车。

出租车上的广播里正在实时更新路况,几条信息翻来覆去,机场高速却堵得人尽皆知。

师傅隔着玻璃板问我是不是要接人?

我说我不知道。

也许是去送你。

你千万不要因为其他任何原因留下来。

等我到的时候,停止办理登记手续的广播已经念到第二遍,安检大厅旁边我瞟一眼就知道哪个是你。

我把那枚戒指从盒子里拿出来,一句话也不说地冲到你面前。

银色的圆环从我的掌心滑进你的无名指指缝。

我松开手的时候,听到地面一阵脆响。

那是我人生中所经历的最体面的狼狈。

西装革履地给喜欢的人,套上一枚尺寸不对的戒指。

你还愣着,我把你往前面推了一步。

安检的大门缓缓合上,你靠着玻璃窗,眼睛通红像个走丢了的孩子。

我朝你挥挥手,一步一步逆着人潮向后退去。

整个机场鼎沸喧哗,我和我擅长的孤独不被打扰。

 

 

后来。

街尾的小教堂被圈起来当做文物保护,我们都熟悉的那条街墙面上,盖满了鲜红色的拆字。

我买得起二环入口的广告牌了。

只不过再没什么需要裱起来的。

那家慢递咖啡厅我后来送给了隔壁那个手工皮革制品店老板,唯一的要求就是门口的信箱。

我有时候会回去坐坐。

有时候也会期待那里面有漂洋过海来的信。

可我一次也没有打开过。

因为呀。

我还是想在长久岁月的出口,亲眼见到你。

 

 

我想了很久,等我想起来要写收件人姓名的时候才想起来,你已经死了。

就死在我的眼睛里。

你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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